怨恨吗?自然是恨的。
是她才千里迢迢从西北寻夫,是她被宣平侯府算计成为他的妾室,是她的孩子被人下毒,是陆誉在初春冰冷的湖水中抛下她而去,是皇帝为了防止陆誉失控而对她暗下毒手,是她和璋儿坠崖险些丧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。
若非哥哥寻到了她,她和孩子只能在京郊的悬崖下等死。
凭什么现在认出了她,便要打破她安宁的生活。
林舒蕴怨恨的情绪不停地撕扯着她的内心,既然已经认出,她也没有好惧怕的了。
她还有爹娘兄弟。
林舒蕴深吸了一口气,紧攥着侍女的手臂,缓缓转身。
春日的清风缓缓吹拂起帷帽纱幔,从间隙中,林舒蕴看着陆誉就站在她五步开外的地方。
这是五年后,她第一次直视他。
他身着一袭宽大玄色绣金线衣袍,头戴一顶翠玉银冠,整个人眼眸中已然往日的青涩,消瘦的下颌看起来愈发成熟,周身的不经意释放朝中重臣威压,令人难以忽视。
此时,两人四目相对,周围的空气仿若已然凝固一般,连呼吸声都听得分外清晰。
林舒蕴紧攥着侍女的手臂,仿佛溺水之人抓着浮木,指节都透出几分青白。
此刻,她浑身紧绷仿若等着号角吹响的士兵一般。
但陆誉突然退开两步,将一块锦帕放置在她触手可及的桃枝上。
“定安郡主,你的帕子掉了。”
话音刚落,他却默然转身离去,都没有半分停留便径直走出了桃林。
林舒蕴怔在了原地,望着陆誉逐渐变小的身影,她紧绷的神经彻底松懈了下来。
她从侍女手中接过锦帕,指尖却攥着发白。
陆誉真的忘了。
林舒蕴无比庆幸于帷帽遮住了她的面容,使得她方才面目狰狞的样子没有显露在众人面前。
她的心中涌上一股无尽的空虚,凭什么只剩下她还在怨恨中折磨,陆誉已然忘记了所有的事情。
尽管已经过去了五年,回忆的漩涡总是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,让她从从床榻上惊醒。
她总是骗自己心平心静,不要再被往日折磨,好好把现在的日子过好。
但道理谁都懂,知道和做到之间却有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。
“郡主,我们回吧,王妃已经在等您了。”侍女轻声道。
“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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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誉死寂如灰的心脏在此刻重新跳动,跳动声如鼓点声逐渐加快,随后震耳欲聋的响彻在胸膛内。
他手指紧握成拳,指尖泛白,骑着快马从护国寺后山快速驶出,嘶鸣呼啸的风声从他的耳中径直穿过。
看着周围的快速向后移动的景色,官道也逐渐消失化为了野草覆过马蹄的小路。
四下无人,快马缓缓停了下来,马鞍上的陆誉肩膀轻颤,深邃的眼眸已然满是血丝。
他眼眶泛红,捂着胸膛轻笑出声,而后化为了一阵大笑后,狭长的双眸却不停着流淌着泪水。
活着,他的挽挽还活着。
他垂眸看着手心已然被抠出血印,方才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克制,却在触及到她满是怨恨的目光中,他无比确信林舒蕴便是他的挽挽。
幸好,他的余生都会用来补偿他们母子。
不,不止。
他还有个女儿。
陆誉瞳孔一缩,想着挽挽脸上因为生瑛瑛留下的红斑,又想到他险些害得这个孩子小产在冰冷的镜湖水中。
他喉结上下滚动,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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绕过人多的地方,林舒蕴再次回到定王妃身旁,瑛瑛已经伸着粉嫩的胳膊,嗷嗷交换着要让她抱,头上还戴着桃花枝编成的花环。
“这个桃花小仙子是从哪里来的?”
瑛瑛糯糯说道:“是哥哥给的。”
林舒蕴紧紧抱起她的乖女儿,嗅着她身上传来的阵阵奶香味,七上八下紧张的心跳此刻才回归了平稳和踏实。
“瑛瑛,你爱娘吗?”
“爱娘的粉粉!”
粉粉,顾名思义便是涂在脸上的胭脂。
“真是个小没良心”,林舒蕴佯装生气戳着她的额头。
小家伙却从怀中掏出小舅送的小镜子照来照去,美滋滋靠在娘亲的肩头,咯咯笑着说道:“有良心,有大良心。”
“亲亲,娘亲。”
说罢,小家伙瞬间把头塞进帷帽里,亲了一口林舒蕴的脸颊,又快速退出来,咯咯的笑声仿若从天上的小仙童一般。
“你真是管会讨人欢心。”林舒蕴被逗笑道。
忽然,远处传来了一阵欢呼声,她们循声而望,只见男女老少都围在一处凉亭处。
瑛瑛伸着胳膊就要去凑热闹。
定王妃同身旁的贵妇们正在交谈,转头笑着说道:“你们去吧,你哥哥已经领着孩子们去投壶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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