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平城头铅云低垂,压得什锦花园的琉璃瓦喘不过气。凛冽的北风卷着枯叶碎屑,抽打着冰裂纹窗棂,发出呜咽般的尖啸。
威虎堂炉火熊熊,却驱不散空气中无形的冰寒与硝烟味。吴镇岳一身玄色团花绸袍,端坐于宽大的紫檀大案之后,面沉如水。案头,一份摊开的日文函件猩红的火漆印赫然是“大日本帝国华北驻屯军司令部”,旁边还放着一只打开的锦盒,内里是一枚刻着“华北政务委员会首席顾问”的赤金徽章,在炉火映照下闪着冰冷而诱人的光泽。
对面,日本驻北平领事馆参赞土肥原贤二,深灰和服熨帖得一丝褶皱也无,脸上挂着谦恭得体的笑容,眼底却深藏着鹰隼般的锐利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。
“大帅,”土肥原汉语流利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,“立春时节,万物复苏,亦是蓄势待发之机。帝国对您之诚意,天地可鉴。这‘首席顾问’之位,虽为虚衔,实乃华北未来之枢机!只需您点头,帝国重兵即刻可为后盾,助您重掌京津,再现直系雄风!此乃顺应时势,亦是保全华北黎民免遭战火涂炭之良策……”他微微前倾,姿态放得极低,话语却如裹着蜜糖的毒箭,字字句句直指吴镇岳的软肋——家国与百姓。
吴镇岳眼皮未抬,手中一对油亮核桃转得飞快,咔哒、咔哒的脆响在寂静的书房里如同催命的鼓点,敲打在松本紧绷的神经上。他缓缓抬眼,目光如古井寒潭,深不见底,没有丝毫波澜,唯有那眼底深处沉淀的,是历经沧桑后的冷硬与决绝:“土肥原先生,”他声音不高,却字字千钧,带着金戈铁马的余韵,“吴某解甲多年,早已不问世事。这‘顾问’之职,实不敢当。至于‘保全黎民’……”他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,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,“贵国铁蹄所至之处,何曾有过‘保全’二字!”
土肥原脸上的谦恭笑容终于寸寸龟裂,眼中寒光一闪即逝,随即又堆起更深的假笑,语气却陡然转冷:“吴帅此言差矣!帝国对华政策,素来以‘共存共荣’为宗旨。然则……”他话锋一转,威胁之意溢于言表,““……宋元哲部在长城自顾不暇,南京鞭长莫及!华北局势,如累卵之危!吴帅若执意推辞,置华北万民于不顾,恐非智者所为!”
土肥原向前微微踏出半步,那股刻意伪装的谦恭彻底消散,眼中只剩下一种捕食者锁定猎物般的冰冷。他的声音压得更低:“??况且……当年‘关东军’在奉天皇姑屯,不过是一个响指便能办的事。??”他故意停顿,让这血淋淋的往事在死寂的书房里弥漫开来,让那皇姑屯漫天飞舞的枕木碎片和扭曲钢铁的影像,如同鬼魅般无声地笼罩了在场的两人。“??大帅也曾在东北纵横多年,当知张雨亭——何等权势煊赫、兵马雄壮……然阻我大日本帝国之通路者,??”土肥原的嘴角扭曲成一个极其夸张的弧度,眼底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杀机,“??下场不过一堆焦炭残骸,妻离子散、基业崩塌!这便是逆天而行的代价!??”
“啪!”
一声脆响!吴镇岳手中的一对油亮核桃被他猛地拍在紫檀案上!核桃应声碎裂,碎屑飞溅!
“生灵涂炭?”吴镇岳霍然起身,玄色绸袍无风自动,一股久经沙场的凛冽杀气瞬间弥漫开来!他抓起案头那柄青铜古剑形制的镇纸,剑脊上阴刻的“玉碎”二字在炉火映照下泛着决绝的寒光,重重拍在日文函件和那枚金徽章上!
“千古骂名?吴某头颅在此,尔等尽可取去!但要我吴子玉背祖宗、卖山河、做倭寇之傀儡——”他声如洪钟,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落下,字字句句如同炸雷,“除非黄河倒流,泰山崩摧!滚!”
最后一个“滚”字,带着雷霆万钧之力!他抓起案上那杯早已凉透的浓茶,连杯带水狠狠砸向松本!瓷杯碎裂,茶水四溅,茶叶和碎瓷片溅了土肥原一身!
土肥原脸色铁青,狼狈不堪,眼中杀机毕露,却强忍着没有发作,只是狠狠拂袖,转身摔门而去!门帘被他摔得噼啪作响,留下书房内一片狼藉和凝滞的死寂。
吴镇岳胸膛剧烈起伏,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偻下来,仿佛刚才的爆发耗尽了所有力气。他看着案上碎裂的核桃、狼藉的茶水、以及那枚被镇纸压着的冰冷金徽章,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疲惫与悲凉。窗外,铅云更沉,风雪欲来。
厚重的丝绒窗帘垂下,隔绝了外界的窥探。厅内炭火烧得正旺,紫檀八仙桌旁,吴镇岳与宋元哲对坐。
桌上并无酒菜,只有两盏清茶,雾气袅袅。气氛看似平和,却暗流汹涌。
“元哲兄,”吴镇岳端起茶盏,指腹摩挲着温热的杯壁,声音低沉,“长城一线,将士们……辛苦了。”他目光落在宋哲元略显疲惫却依旧锐利的脸上。
宋元哲端起茶,并未饮,只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:“镇岳兄,辛苦二字,不足以道其万一。大刀卷刃,血肉成泥,只为寸土不让。”他放下茶盏,目光如炬,直视吴镇岳,“然则,倭寇野心,岂止于长城?华北危局,非一军之力可挽。宋吴两家,唇齿相依,今日请兄前来,便是要议一议,这盘死棋,如何能走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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